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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是停了,羽国的秋狩得了空隙被排上日程。这是鹭王登基后第一次彰显国力的围狩,羽宫内外自是忙得不可开交。上官鸿信以王室身份出席,无须参与繁琐典仪。他忆起些少年时骑马狩猎的轶事,生出几分闲情。 虽是秋狩,政事也不得喘息。行宫里早架起议事厅,鹭王高居其位,却面色局促,像只被架在火上烤的动物,底下一派大臣混杂发言,犹嫌篝火不旺。 这嘴脸真是熟悉得令人作呕。上官鸿信想道。 二十年没看过,都有些陌生了。 还以为他们一直驯顺如羊。 见上官鸿信来了,內侍忙替他撩开帘幕。穿过一室花案雕樑,上官鸿信走到厅前。雁王积威犹在,群臣顿时停了议论,一霎间殿内静得只有呼吸声。不多时,群臣自发让出一条道路,上官鸿信便施然走向阶下御座。他穿着常服,纹缕精密,二十年里朝野看惯了的黑红之色。他登基时羽国大旱,便尚水德,衣属黑色,又因凤凰来仪,引为吉兆,饰以红色,以崇火德。每当他出现,便如一展不灭的风幡,提示朝野众人,一枚弃子是如何翻覆局面,成为下棋的人。 他落座,气氛方才稍得和缓。然则还是无人说话,大臣们面面相觑,于无声中交换眼神,不知该听从哪一位帝王的差遣。 侍女奉来茶盏,上官鸿信轻撇浮沫,淡淡望一眼鹭王。鹭王正期艾地看着他,那求生小兽一般的目光。他一下想到当年在高台上祈愿的自己。然而,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是自轻自弃的懦弱,命运绝不会因你的逆来顺受而让好事发生。正相反,越是驯服,越是去试探你忍耐的底线,直到你再也忍受不了为止。 这些年来上官鸿信对此体悟颇深,谁让他身边就有实例可证。 你们继续。 他饮茶,举止从容。 殿内又是一静,静得有些过分。一阵风穿过,像是迅疾掠境的铁兵,一打马便掠走了所有的声音。但这静只是一阵,很快便有识相的人开口说话,议事厅里重归喧嚣。 堂兄,你的病好了。闹声中鹭王小声问候。 上官鸿信点点头。 放下国事,堂兄真的年轻不少。之后,可别太cao心了。鹭王说道。 上官鸿信移开杯盏,澄清茶水里略略映出他的形貌,眉鸦鬓青,几乎与鹭王是一般年纪。他放下茶杯,心中立刻有了决断,羽宫不可久留。 否则,他也会变成策天凤那样的怪物。 得知上官鸿信有外封的想法,鹭王面露遗憾。但因为表现得太过明显,很容易让人怀疑是真情还是假意使然。一番挽留不下,他叹气,铺开笔墨印上御章,将翊地划给上官鸿信做封邑。 堂兄。 临走时鹭王突然叫住他。 上官鸿信静候他的提问。 身为帝王,除了凤凰的踪迹,其余他都不该问。 你……还会回来吗? 问出这种问题,上官鸿信只觉失望。 如果你想坐稳这个位置,最好是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 可……堂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坐上那个位子,你早已众叛亲离。 上官鸿信将策天凤的教导原封不动地转交。 你是王。 不必怜悯自己。 当然,也不用任何人来怜悯你。 他转身欲走。 堂兄。鹭王大声喊住他。 我没有你那么适合做王,但我会尽我的努力做好。 上官鸿信回眸看他。天光从一束束窗格里挤进来,在触到他时四分五裂,不胜其寒似的,堪堪划亮他的衣角。 真遗憾……当初登基时,我也这样想。 他拂袖离去,留给羽国一个飘渺的背影。 有关上官鸿信的记载,止步于此。 旅途漫长,行到翊地时已下了雪,天地铺成银白,是一种可喜的清净。上官鸿信坐在廊下烹煮香茶。屋内白雾腾腾,帘外白雪纷纷,依稀记得,当年他和霓裳离开翊地,前往羽都,启程时亦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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