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_十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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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第4/4页)

个多月铁路再遣返回原户籍地。

    暂住证,顾名思义,功效上可以理解为绿卡。外地来广的打工人员要在自车票时间起半月的时间内办理暂住证,暂住证每年一办,每个镇证价不同,1999年时的价格低的几十块,高的几百也有;当时普工的月薪不过四五百,初到广东的人一路上舟车劳顿不说,多半还伴着坑蒙拐骗,几乎没人有半个月内办证的财力。联防队,全名村民综合治理治安保障联防巡逻队,又臭又长,故简称。以工业区或村为管辖单位,隶属镇派出所但组成人员并非警员,多为退伍军人、二流子、退伍军人罩着的二流子、二流子罩着的二流子、和退伍军人有关系的二流子、想成为军人的退伍二流子。标准配备治安联防红袖章一枚,警用黑色巡逻盔一顶,一米二钢管一根,强光手电筒一把,墨镜一副,非标准配备如腰上有无别刀,不可知。

    联防队权力:查暂住证;每日工作:查暂住证。工业区之虎,随机、随时查暂住证。查暂住证时,出示身份证,无效;出示厂牌,无效,没有暂住证,全都带走。查暂住证不需要理由,路上见到俊男靓女,暂住证有无,抱头蹲下,查;半夜敲响你的家门,暂住证有无,抱头蹲下,查,银色的钢管在头顶挥舞。不要顶嘴,不然把你的暂住证扔出窗口扔进下水道,再问你要。夜里联防队路过楼下,偶尔听见一米二的钢管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这种行为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只为示威,灰常拉轰。任何被揪到拿不出暂住证的人员,会被联防队塞进面包车、小货车、大货车,在黑压压的车箱里牲畜一样颠簸,一路拖到最近的劳改场或收容所关起来,等熟人带钱来保释。没有熟人?没有熟人的破落户,就去亲吻铁轨,亲吻回家的路吧。

    1999年,mama17岁,来深圳的路上还给人骗走十多块。笨手笨脚的小工,付完房租吃完饭余下的工资攒了两个月都不够办证,去工作像去偷窃,上班路上贼眉鼠目瞻前顾后,一听方圆几里外嚷着查暂住证,冷汗把化纤工作服浸得透湿,营养不良的脸比抹墙的石灰还白,心跳得就像濒死,眼见着的无证人员有的猴子一样爬上茂密的芭蕉树、有的蛤蟆一样蹲入鱼塘边的芦苇、有的家鼠一样蹿上屋顶的横梁,有样学样匆匆忙忙缩进车棚,黑黢黢灰扑扑的角落里,揪着地上的车前草,瞪大眼睛浑身发抖。

    但总是有运气不太好的时候,mama说,那个联防队的,走路没有声音。

    有人顶嘴,那个戴红袖章的就把他踹倒在地,腿上胳膊上都挨了几下。

    白芸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坐在长椅上,从mama的神态白玉烟感到,mama并不是真的在对她讲话。

    关上门后,车厢里好黑呀。

    mama当时特别害怕。

    也许因为冬天的空气太干燥,心里都不自觉炸了些火星子,双手揣在羊羔绒夹克兜里燥得慌,拿出来又冻得发僵。去培优班的路上经过一个广场,广场上几个戴着毛线帽的年轻人蹬着滑板,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空地间穿梭,其中一个差点撞到她。她有些恼地瞪过去,瞥见对方未穿护具的手肘与膝盖,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匿名恶行被揭穿似的慌乱,匆匆转头看向别处,连并那股怒气也一下没了踪影。

    “无所谓”,白玉烟,你夸下好大的海口。

    但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对的。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她好,我仔细检查了很多遍,我做好了作为一个jiejie的一切。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任何时候她需要我的帮助,我都超额完成了目标。

    谁都没有资格指责我。

    你也……你也没有。

    狼心狗肺的……

    她还是忍不住将手从兜里拿出来,在朔风中往手心吹了几口气,白雾与她红红的鼻尖短暂打了个照面,湿润了她的睫毛。

    ……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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