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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惊醒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心绪不宁,是以惊醒了,然而转头一看,原本该睡在身边的贾诩不见了,就如同凭空消失一样,连微羽也不见了。他匆匆忙忙穿上外衣跑出去,努力稳住心神,考虑了一圈贾诩会去的地方,最后才确定贾诩应当是跑到皇宫里去了。 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只得从马厩里随意牵了一匹马出来,也顾不上是谁家的马了,一抖缰绳调转马头便朝宫门而去——彼时贾诩已经在出宫的路上了,东面的神武门只留下了负械顽抗的痕迹,毫无生气。郭嘉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冲进宫门,抬眼一看,却见宫道上驰来一辆马车。 微羽为他策车,不期然撞见正立于宫门的郭嘉,愣了一下,勒停了马:“殿下,是祭酒先生。” 贾诩也愣住了:“奉孝?” 他扬起车帘,果然看见郭嘉,只是郭嘉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向他跑过来,衣裳凌乱,十分失态:“文和?你怎么出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郭嘉一下子被冲得头晕目眩,上了马车后便倒在了贾诩面前,晕乎乎地被贾诩拖进去,又听见他说:“微羽,继续走吧。” 那阵腥气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地犯恶心,但他不愿意离贾诩太远,趴在贾诩的膝上,在天旋地转里看见了贾诩脸边的血,执意要替他擦掉:“文和、是谁死了……” 贾诩沉默了半晌,撇过了脸,轻声道:“我杀了楚皇。” 他的脸色也很苍白,低下了头,龟裂的唇摩挲着郭嘉凌乱的鬓发:“奉孝,你会害怕我么?” 他的头发从肩后滑下来,他的手游弋在郭嘉的肩与脖颈间:“若是奉孝害怕我……” “……”郭嘉恍若未闻,似乎也没注意到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自顾自地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重重地吻上去,低哑着嗓子道,“我永远不会害怕你的……文和,我们走吧,去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我走不了了。”贾诩的声音越发轻了,牵扯出一抹笑,只是笑得勉强,“奉孝,我想到桥上去看看,陪陪我吧。” 他掀开了车帘,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暂时驱散了些聚集的血腥气,也让郭嘉清醒了些。贾诩下了车,回头一看,郭嘉没有随他下车,只是抓着车窗看他,眼中似有悲哀:“文和……” 贾诩却十分心狠:“奉孝,下来吧。” 即将破晓的天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街边做早食的小摊已经陆陆续续开摊,逐渐吵闹起来了。贾诩背靠一科河边的柳树,朝他伸手要牵他的手:“奉孝,你会为我高兴的。”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会有人代替我行过天下,我的挚爱、亲人……你们都会有最好的归宿——我也有。” 夏风吹起了他半散的长发,模糊了他的视线,然而他只是看着渭河下游的远处那些前一晚人们放下河中寄愿的河灯,看了半晌,拔出了那把还沾着斑驳血迹的剑:“奉孝,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撒进淮水里吧。” “……不、文和……” 郭嘉握住他的剑,剑刃划伤他的掌心,然而他握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这把剑的剑尖才不会刺进贾诩的心脏:“怎么这样快……” 贾诩显得比他平静几分,闻言只是笑笑,目色迷离:“奉孝,对不起……但,你会知道一切的。” 他弯下腰,残忍地掰开了郭嘉握住剑的手,把剑从他手中抽出来了:“你受伤了,奉孝,你当爱惜自己。” “那你呢。”郭嘉死死盯着他,语气艰涩,“文和,你比我更不爱惜自己。” 贾诩默然:“我是质子,质子总是身不由己。” 他背过身,面朝渭河的上游、与上游之外连绵的山,背后是微明的、暗金色的天。他的脊背挺得不屈,话中似有哽咽:“我想体面地死去,死在你的怀里,死后化成蝴蝶离去。” 但他竭力压抑住了喉咙发紧的感觉,轻轻道:“奉孝,成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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