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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2/2页)
好在只是半日不进米水,尚还有气力与龙池说上两句:“同为麻雀,你一朝翻身,教我如何不恨?” “我进府时便是以养女之名,那时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世,可曾像知道以后这么恨我?” 宁子抬头,目光涣散又集中,又茫茫然地不知落到了哪里:“你努力的样子真讨人厌啊……我还困着的时候,你已经催着我为你更衣去校场;一天下来,我已觉得劳累不堪,你却还精神奕奕,要将最后半点蜡烛燃尽,才肯放下书。我想您是小姐,日后是京都名门,代表白石家的脸面,自然无所不学。我又讨厌我自己的懒惰,即使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干粗活,几乎整日跟您一起学习,却也总耐不住自己要打瞌睡。我自惭形秽,但想到您是小姐,就欢喜地接受这一切。直到……” “直到枝姬向你透露我的身份。”龙池接话道。 “你也知道?”宁子一惊,又自嘲地笑起来,“不愧是您。是的,是枝姬告诉我的。富小路大人是她的父亲,在您进府前,有将枝姬送在白石家名下的念头,为的就是让她再以白石家养女、二条家亲女的身份去谋夺太子妃位。” 枝姬已经这个年岁,若是真成了太子妃、中宫,日后会偏向富小路还是白石,几乎是不需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龙池想通其中关窍,就看出富小路如此野心,难怪父亲容不下他。而枝姬对她的敌意,除了对宁子的友情占有欲以外,也更多了一层理由。 “当知道您来自岛原的时候,我就想、怎么你能摇身一变,成了京都未来身份最贵重的女孩,而我与你这么近,出身甚至还高出你一点,却只能屈居人下,为奴为婢……你越出色,我就越恨你。”宁子的眼里流露出痛恨来,直指龙池的面孔。 龙池看着她的眼睛,全无惧色,突然笑出声:“你是真的恨我吗?还是恨你自己?讨厌不能拼命去变得优秀的自己,于是想拉我和你一起下泥潭。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如此不堪的出身,在众人眼里与我没什么差别——你不会是这样想的吧?” 宁子不说话了,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龙池颇有些疲惫地叹气,她的手指摩挲着刀柄,最终缓缓握紧。 “我不愿杀你,因为我与你总有情谊,也觉得你罪不至死;我不想杀你,因为我觉得因你脏了我的手并不值得;我却必须杀你,否则死的就会是我。” 她的心不知为何,竟格外平静。女孩举起匕首,搁在了宁子的脖颈处:“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宁子闭上眼,引颈就戮:“小姐,我知您善良…远比白石大人仁慈。我再无亲人,唯有枝姬一个挂念……请您原谅她。” 血液飞溅,天花板上霎时多出一片血渍,而龙池雪白的单衣上,也染上团团鲜红。她面容沉静,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已经亲手送出死亡。 “我也不是滥杀之辈。”她垂眼,轻轻说道,不知是在回复宁子,还是说服自己。 她看着逐渐失去生机的尸体,红红白白、颤颤巍巍,只感觉一阵烧灼人的酸苦从胃部涌起,像是浪潮一般不容咽下。她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白石回来的时候,只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担心难道是自己逼得太紧,以至于她精神崩溃?于是他加快了脚步,然而,很快他就放下心来——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他鼻尖,显然龙池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叫人来清理尸体,而自己走到正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的龙池身边,伸手去擦拭她面上的泪水与血痕。龙池打掉了他的手,自顾自还是哭。白石第一次养女儿,也是第一次逼一个十岁女孩下这种狠手,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还是梅丸在一旁提醒:“总不能让小姐在这里过夜,还是先送回去吧。”他才稳住心神,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又稳稳抱起女孩,在她愈发抽噎的哭声中离开了刑房。 夜色已深,梅丸举着灯笼走在前面,五郎拎着另一个走在后边。两处火光中心,是白石抱着龙池,两人一言不发,像是开启了什么冷战。 白石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血手印,恐怕是龙池挣扎的时候甩在了他的脸上。他自知过分,却也不免窝火,冷着一张脸,只是行走。而他怀里的龙池,躲在他的外套里,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尤带怒气和控诉,又有恐惧的疏离,和平时的顺服亲密大不相同。白石心中连叹自己看走眼,原以为是一只温顺的家兔,谁曾想是一只装模作样的猫。只是哪怕是不服管的猫,他也再无别的选择——聪慧伶俐,又愿意吃苦,现如今爪牙也被自己磨利了,难道还不能称是完美吗? 恐怕是不能的,他想,他还要花费时间、花费感情,去为她戴上项圈、去驯化她、使她真正成为他的猫,直到最终,心甘情愿为其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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