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 (第1/4页)
明月照积雪,光流缟夜,明如炫昼。 雪光盈满了一室,案台上的铜镜,越发透亮荧荧如星。李忘生端坐在镜前,伸出手,掠了一掠略为松散的鬓发,镜中摇摇熠熠地映出了他的面容,他注视着自己印在镜中的眉眼,注视了片刻后,眼波中却闪过了一丝游移不定的波纹。随之,他半垂下眸,手指抚向肩头缕银如意纹的道袍,将胸前交叠严密的衣襟,挑开了一线缝隙。 宝篝云气蜿蜒,隐闻坠雪声毕驳。一弯长发,如宛转春烟,袅袅滑落到了李忘生的胸前。他的道袍里,中衣内衫,竟一概不见,只一袭湘妃色的薄纱,若有似无地裹在他身上。淡红浅馥的轻纱之下,透出一小片随呼吸微微起伏着的、极温软滑腻的羊脂玉白,同时又被这袭纱蒙上了一层朦胧柔艳的粉,真真是春薄绛纱、粉融香雪了。这一身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之色,仿佛只消被人摸上一摸,就要化在手心里了似的。李忘生瞥了一眼,便不肯再多瞧,他忙掩上衣襟,迅速抱起搁在镜台边的一只联珠小簇花绣枕,起身便出了房门。 李忘生抱着绣枕,一路行来,耳边叮叮咚咚地乱跳,却不知是铜漏的声响,还是自己的心跳声。再听门扉“吱呀”一下,谢云流正站在寝阁的烛影里发呆,闻声,他回过头去,李忘生的身影瞬间撞入了他的眼眸中,他怔了一怔,与李忘生四目相对,彼此默然了半晌,谢云流方真正回过神来,开口道,“你把枕头给我吧。” 他的嗓音莫名地有些哑,李忘生恬然自若地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卧榻,示意谢云流,“床还未铺好,师兄请莫着急,且等一等,等铺好了,再安歇就寝罢。” 着急?他有什么可着急的?他根本就不困,也不急着睡,他……谢云流一时语塞,只得悻悻地扭过头去,摸了摸鼻尖,任由李忘生路过自己,去铺床。二人错身而过时,带来了一阵微乎其微的风,掠起一缕似是而非的幽香,谢云流摸着鼻尖的手蓦然顿住了,只见幽幽暗香的尽处,李忘生放下枕头,将床帐卷起,抬手挂在了帘钩上。一枚弯如新月的白玉帘钩,在瑟瑟摇红的灯影里隐约摆动,轻晃起一钩粉脂般柔滑莹润的腻光,羞羞答答,颤颤巍巍,像一段赤裸弓起的美人纤腰,有意无意地引诱着人前来握住、抚弄、把玩。 谢云流极力想将目光从那只帘钩上拔掉,然而,他的眼睛好似生了根,牢固地黏在上面,丝毫动弹不得。那样婉约媚人的一只白玉钩,摇摇漾漾地徘徊在他的眼底,楚楚可怜地颤抖着,挥之不去,几乎迷走了他全部的心神。 说实话,他今夜本不该睡在李忘生的太极殿里的,但岂止是今夜,无论哪一夜,分明都不对,不妥,不可以。可他又能去哪里呢?剑气厅早已变成了一堆断瓦残垣的废墟。按照李忘生的话来说,自己如今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既是贵客,纯阳的客房到底简陋了点儿,不该委屈师兄去那住。思来想去,师兄还是住在太极殿里,更加妥当些。 偏偏太极殿的寝阁中,只有一张床榻,是李忘生平日所睡的。 虽然很久以前,他们并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 从李忘生幼时拜入吕岩门下起,谢云流就与他睡在一起了。从中条山,又睡到华山,谢云流还记得自己被师父扣在书斋内,师父要他再多念两卷经,等他终于磨磨蹭蹭地念完了,便如释重负地将经书随手一抛。华山的夜,那样的长且冷,山中清寒,弦月如霜,松雪压枝,竹影沉沉,他呼呼地哈着白气,快步穿过重重回廊,飞跑回剑气厅,披着满身如冰的夜露,一头滚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凉意给惊着了,李忘生的脸立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他的话音很轻,宛如早春时节,一朵探出墙头的桃花,娇靥初开,怯生生的,“师兄?” “是我。”谢云流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白白净净的小脸,李忘生素来怕痒,被他一捏,忍不住往被窝里一缩,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被窝里又香又暖和,小师弟也又香又暖和,还软软的,谢云流真想用力捏,捏坏他,又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