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人 (第3/3页)

光一直让我都有些尴尬，不过他再次大方的容忍了我的任性。

    他既没训斥我一直黏着格洛莉娅不放没有给他下手的机会，也没让我在他和格洛莉娅之间做出让所有人都会难堪的选择。

    我既害怕爸爸舍弃格洛莉娅，又害怕格洛莉娅像是咒杀mama一样咒杀爸爸。

    我害怕两人会让我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便又期待他们最终会仅剩一个。

    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继续冷眼旁观，再不用进退两难。

    我无法容忍自己或者外人对我花费多年观察赞叹，又仅剩两个的他们做出过于残忍的事，就又害怕又期待他们会两败俱伤，终究留下一个或者同归于尽。

    要是爸爸突然对我说，

    “辛迪，杀了格洛莉娅。”

    或者格洛莉娅突然对我说，

    “辛迪！我要你帮我把爸爸做成玩偶！”

    我一定会尴尬羞愧，宁愿自己先一步去死。

    不过让我稍微松一口气的是，没有mama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们三人都无法继续假装过幸福平淡日子，说不定也正是因为这个，爸爸才会下定决心把我们三个一块卖回他的故乡。

    在飞艇上我不停打探我们的目的地，爸爸一直没肯用“家”一类过于柔软的字词形容，他把我们的目的地敷衍成了“自己来的地方”。

    在这之前，他还从未提起过自己还能有个来的地方，mama和我一直猜想他就是个天生的流浪汉。

    mama是在扔垃圾的时捡到他的。

    身无分文，遍布伤痕，肮脏恶臭，像是个误入人类社会的丑陋幻兽。

    正常人应该像是驱赶恶犬一样驱赶他。

    但mama是住院医师，所以第一眼就看穿了他那血痕累累伤疤下的残破不堪。

    她像是捡流浪毛绒绒一样把他捡回家，也正是因此，她没像是那些遇到爸爸的正常人一样被残忍的一点点撕咬成碎片。

    她教他没有奇怪口音的通用语，教他用脑子和正常力气使用家用电器，教他写字，教他一日两次洗漱，三次进食（至今仍没教会他细嚼慢咽，粥要放凉了才能进口，不要老偷吃冰箱里的生食），教他怎么一步步申请好户口和身份证明，教他怎么装出普通人的态度和一群普通人交流，最后教了他怎么成为一个外表正常点的男人。

    说不定当年他们之间接连几次都差点让mama死在床上，我才能在后来的日子里见识到他各种黏糊糊的小心翼翼。

    爸爸在mama面前永远是那只拼命展示温顺美丽外表，隐藏战战兢兢所有肮脏的可怜小狗。

    幸好mama不仅勉强爱着我，还给了我和她一模一样的海蓝色眼睛，也幸好她对着襁褓中的我抚着爸爸垂顺的头，说：

    【看啊，辛迪有你的黑色头发和我的蓝色眼眸，她将是我们感情永恒的延续，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不然老是呆呆站在一边，像是怪人一样偷窥他们的我一定会像是格伦叔叔一样，被爸爸忍无可忍的丢进地下室一点一点，拿来慢慢泄愤。

    毕竟他隐藏的那些东西就像是他过去的故乡一样的肮脏不堪。

    即使有着“流星街”这么美丽的名字，但我站在飞艇舱口，在更加令人反呕，闷臭的古怪气味中接连打了十九个喷嚏后，我就不由自主的开始讨厌上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