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王冠 01 (第1/4页)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李响抿紧了嘴唇，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说，指尖将掌心戳出了凹痕。一旁的安欣只能承担起了全部的询问工作，他视线游离，声音也有点虚，问话的时候，打了好几次磕巴。

    虽然那些伤人的话是从李响嘴里说出来的，可他没有制止，这就让他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从犯。他很愧疚，很自责，不过他知道，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李响一定比他更加难受。他这兄弟虽然看似铁面无情，其实，心还是很软的。把一个无辜可怜，饱受摧残的受害者当做别有用心的恶人怀疑，还咄咄逼人地出言讽刺，把人逼到自己把自己的伤疤撕开来自证清白……如果他们这有口井，估计李响都羞愧到跳进去了。

    在做完笔录，签好字之后，就可以离开了。高启强像是已经忘了李警官刚才对他的恶劣态度，他对着两位警察稍微躬了下腰，拱一拱手，脸上又堆起了笑，笑得感恩戴德，卑躬屈膝。

    “多谢你们，安警官，李警官，你们真的，真的是好人，大好人，是好警察……第一次，第一次有警察愿意听我讲话，愿意信我。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帮了我多大的忙，谢谢，谢谢，你们一定会有好报的。我也……也没什么好报答你们的，这样，你们哪天想吃鱼了，就来旧厂街找我，我给你们挑一条最肥的。”

    高启强语气诚恳，听得出是真心感谢他们。也是，一个双性人，一个家境贫困的双性人，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恐怕不计其数，几句武断的污蔑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他越这样，两个警察就越抬不起头，尤其是，口出恶言的李警官。高启强走出门之后，李响重重呼出一口沉闷的浊气，往椅子上一瘫，颓丧地捂住了脸。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他是被……唉……我这大贱嘴啊！我真想扇自己几巴掌，我下不了手，安子，要不你替我来吧。”

    “去你的吧，你这有什么用呀。”

    安欣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没好气地建议道，“你要真想跟人家赔不是，这起故意伤害的案子，你就盯紧点，别让唐小龙逃脱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都快惭愧死了，我今天晚上估计都睡不着……”李响嘟嘟囔囔地撑着扶手坐直了身子，他的视线瞥到一旁桌子上印着喜字的红纸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激动地拍了一下安欣的背。

    “安子，帮我个忙。”

    “那个，高……高启强，你等一下！”

    快要走出公安局大门的双性受害者，闻声停住脚步，转回了身子。他攥紧了衣角，神态有些局促。

    “警官，还……还有什么事情吗，我，我该讲的都讲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

    “没事，没事你别着急，没什么大事。”

    安欣赶紧安慰了他一句，脸上乐呵呵的。“你看一眼手机，你刚才不是留手机号了嘛，我给你发了个好友申请，你通过一下。回头案子有什么进展，我就直接跟你讲了。哦，如果唐小龙那边的人，再来sao扰你，你也可以联系我，我们警方给你撑腰哈。”

    其实安欣也知道自己给出这种许诺是不太好的，算是违反规定了。但谁让这个高启强实在是太可怜，他一对上那双爬满血丝的湿亮圆眼，心头就一阵泛酸。这么忠厚老实的人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但凡是个正义感尚未磨灭的警察，都看不过去。

    高启强听他说到一半，就赶紧手忙脚乱地掏起了手机。高启强用的是一台便宜的老年机，屏幕上有裂纹，看边角的磨损程度就知道大概已经用了好几年了，在加好友的页面卡了好半天才跳到下一步。

    安欣胸口的酸涩感又一次溢了出来，他家境虽然算不上多富裕，但一个身为公安局副局长的父亲，还是能保证他过得衣食无忧的。这样贫穷，困苦，被时代抛弃的陈旧人生，偏偏出现在了一个与他年岁相差不大，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身上，即便他也做了几年警察，见过许多人情冷暖了，依旧还是会觉得不可置信。

    那个唐小龙，随手分出去的烟都是芙蓉王，却连个新手机都舍不得给自己老婆换，什么人啊这样。

    他一边腹诽，一边将手中的红纸袋递给了刚将手机装回裤兜里的高启强，很和气地笑着开了口。

    “老高，这些糖果是送你的，沾沾喜气，新年快乐啊。”

    看得出来高启强没怎么被人送过东西，他在接过那个纸袋时显得格外手足无措。他先是忙不迭说了几句谢谢，又觉得光说谢谢太过单薄，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到了纸袋上的红喜字之后，便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祝贺。

    “安警官，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成家了，恭喜恭喜啊，祝你和嫂夫人百年好合，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