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逐日 (第4/8页)
见,何以让我生出这许多杂念? 可能在那个人眼里,我不过是欺负过他那宝贝的弟弟一个小喽啰,他于我,也不过是千里送别的情分,不过“吾虽非君子,但君当以礼相待”的规矩罢了。鹅毛般轻浮的情谊,扔到北风里不消一刻就被吹散了,谈什么铭记于心。 我已多年没有望过月亮,世人都说月满之时阖家团圆,无家之人看什么月亮,不过徒增伤悲。酒入喉,穿肠过,不敌心凉半分。 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当初被父亲亲口告之送入殷商之时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生如草芥如浮萍,弃之如敝屣,当年我颓唐地瘫坐在殿中,再顾不上狼狈与否,反正我的体面自始至终不过是劝服我自己的说辞,在父亲眼中,在兄长眼里,我从来都是赤裸行走的豺狼,不配同真正的狼群行走在一起。 或许是酒精作祟,我隐隐感到悠扬的笛声被风推着送入了耳朵,我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酒醒,方觉自己并未喝多少。四下张望,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马厩前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立着,打眼一瞧好像同不远处的林木融为一体。 “来的什么人!这么好雅兴。”我惫懒地发问,拖着厚重的尾音,同时夹杂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礼乐歌舞之事怎么不献到龙德殿前去,质子营中不是马粪烧干后的熏呛味就是男人训练一天后的汗臭味,在这种地方做这般风雅的事,着实是装腔作势。 我并不惧怕来者非善,暴露于眼底的猎物,无异于已经将咽喉袒露在了我的刀下,只要转动手腕,guntang的鲜血便能飞溅到我的脸上。 那人将手中乐器收进袖袍里,从阴影里走到光亮中,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稀松的双眼从酒精的沉迟中苏醒过来,我仰起头,发现天上的星星刚好坠在他的头顶。 “你……你在这做什么?” “我来马厩为雪龙驹梳洗,恰见你独自坐在火堆旁喝酒。” 为什么逗留,又为什么忽然起笛。他皆不提。 “世子殿下还要亲自做这样的粗活。”我语气轻佻,好尽力掩饰住因为惊喜而止不住的颤抖。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位,世子?” 我扔了块木头到火里,激起四散的火星。 “姬发叫你大哥,你不就是西岐的世子。”我撇撇嘴,“你一个边陲来的农夫,我记住你做什么?”我心里头想,你不也不记得我,虽说只是当初短暂的一面,但是再见后却只剩下客套的、同生人一般的问候,打心底里还是不痛快。 他笑了笑,我拿余光偷瞧了眼,不出意外未见愠色。 “我还记得你,你是几年前独自骑马来到西岐,想要同姬发比试比试的那个少年,对吗?” 我很快地飞起一记眼神,正正地扫他一眼,而后很快地垂下双眼,嘴角还是朝下的,心里头却暗暗生喜,连带着夜里的鸦叫都没那么让人烦心。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到我胸前那么高呢,几年不见,已经快胜过我了,人也壮实不少,看来在质子营中这些年,训练很辛苦。” 我撇撇嘴,抱怨了句:“若是不苦,谁会把自己最不受宠的儿子送来这儿。” 没想他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不对,恰恰是心性最坚强,最勇敢的儿子才会被送来这儿。”他似是怕我不信,片刻后又添了句,“你不是说,你是你父亲最厉害的儿子吗,崇应彪?” 提起往事,我忆起当初是自己虚荣心作祟才会夸下海口,再与今世之时相比,实在让人自愧。 “你把姬发送来这受苦,不心疼?” “不,这正是他的意思。我原打算代他入商,他还不愿意。” 我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姬发做了件像样的事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位弟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他突然说出了我的心思,一时之间让我有点不知怎么回答,若换作他人,我肯定马上就答应了。 “那你可就小看他了。”他接着说,“他虽看着任性冲动,却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就是因为真,才能扛住这世间的恶,所以才不会惧……可能这方面,我还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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